吞噬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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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噬者（上）
吞噬者（中）
8
赵沐和曹宜涵从别墅区里走出来时天色刚暗下去，傍晚的风也起来了，整个下午的惊险和忙碌让两人有点筋疲力竭。
“这时候估计很难打到车，咱们有得等了。”赵沐边走边将外套脱下给曹宜涵披上。
曹宜涵感到温暖了许多，扭了扭脖子，刚好看到一辆出租停在路边大约100米的地方。疲劳让她放松了警惕，对着那辆车用力地招了招手。
出租车缓缓地向两人驶来，80米，50米，赵沐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30米，20米，10米，出租车眼看就要到眼前，赵沐突然发现了哪里不对劲：这辆车的车牌号和下午从公安局出来时那辆刚好过来的出租车是一样的！
“快跑。”赵沐拉着曹宜涵的手就往小区里面跑。
开到他们身边时，出租车突然急刹。副驾的窗户伸出一个箭弩，一支冷箭几乎同时射出，赵沐的左肩立刻中了一箭。跌倒的瞬间，赵沐用右手将曹宜涵从自己身边推开。
剧烈的疼痛让他难以再站起来，只能趴在地面上，但倒下的好处是杀手很难再次瞄准要害。等曹宜涵缓过神来，第二支箭“嗖”地射入了赵沐的右腿，让他发出更大声的惨叫。门岗的保安听到后，立刻向警卫室呼救。
今天下午之前，曹宜涵从没在真实案件中遇到过惊险场面，此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深呼吸之后，完全靠着本能的驱使，她快步冲向杀手所在的位置。
所幸第三支箭射在了赵沐左边的腋下，向右偏离五公分，神仙也救不了他了。在第三支箭射出的同时，曹宜涵冲到了副驾的门前蹲下，一把扯下箭弩，反转过来正要对着杀手射击，才发现这把弩上此时并没有箭。
“笨死了！”曹宜涵刚在心里埋怨完自己，就感觉头部被用力地一撞，然后失去了意识。
杀手没有想到会遇到这种麻烦，用力开门撞晕曹宜涵后，取出一支箭，从车里出来。将箭弩重新从曹宜涵手里拿回，刚要装上箭弩，就听到警笛声从不远处呼啸而来。
就在杀手犹豫的瞬间，训练有素的保安已经从里面跑出来。赵沐被保安搀扶着翻过身来，出租车已经消失不见了。
“宜涵呢？”赵沐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警笛在他身边停下，曹飞冲下车，看到赵沐焦虑的样子，立刻冲回车上，往凶手前进的方向追赶出去。
别墅区所在的位置几乎没有车流，曹飞将车速提到140公里，眼看与出租车的距离越来越近了。就在快要撞上的时候，曹飞的手机响了，显示是赵沐的来电。
曹飞打开免提，里面传来赵沐的声音：“曹队，杀手给我打了电话，说如果你在一分钟内不停止追击，他就杀了曹宜涵丢出车外。”
曹飞听完立刻紧急刹车，双手狠狠地砸向方向盘。
扬声器里又传出赵沐虚弱的声音：“他还说，只要我乖乖按照他的要求做，曹宜涵会没事的。曹队你放心，我不会让宜涵出事的。”
曹飞调转车头，将赵沐接到了最近的医院。由于两支箭都没有伤到要害，医生处理后，除了失血引起的虚弱，整个人已经没事了。
周天宇也赶到了医院，两人在赵沐的病房外见面。赵沐先向曹飞汇报：“曹队，打给赵沐的手机号没有查到信息，应该是匿名卡，出租车也是套牌车。”
曹飞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只是将车钥匙掏出交给周天宇，“不好意思，因为事情紧急，没经过你的允许就开走了你的车，还挂了警笛。”
周天宇没有接，“接着用吧，你现在已经是正式的顾问了。对了，赵沐把自己名下所有股票都卖掉了，然后好像全部买了一种虚拟货币——比特币。这种货币只在网上交易，极难追踪。”
“曹队，有电话。”病房内传来赵沐的声音。
两人走进病房，关上门，示意赵沐开免提。
“明天上午九点半，静安广场中央，你自己结束自己吧，然后我就放了小姑娘。”
曹飞指了指赵沐受伤的右腿，赵沐心领神会。
“我现在走不了路，还在病床上躺着。而且失血过多，恐怕到不了那里就没命了。”
“那可不行。我要看着你没命，记住：我会盯着你的，如果发现你没出现，或者耍花招，小姑娘可就没命了。”
“我怎么知道她现在没事？”赵沐想确认下曹宜涵的安危。
“你不知道，去不去随你。”电话在那边挂断了。
“是另一个手机号，估计也是匿名的。”周天宇查看了赵沐的手机。
赵沐看着曹飞和周天宇，坚定地说：“两位放心，我会去的。但是在我去之前，我要向两位解释一下我是怎么从一开始牵涉其中的。”
“终于肯说了吗？”曹飞冷笑了一下。
“能帮忙把我的笔记本电脑拿出来下吗？”赵沐问。
周天宇从赵沐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他的笔记本，打开后放在病床上。
赵沐用手机打开无线热点，连上网后，敲击了几下键盘，一个网站跳了出来。
曹飞接过电脑，看到这个网站和赵沐下午给他们看的那个网站十分类似，只不过名单上红色名字除了赵沐还有七个，下一个正是曹宜涵。
“这个是真的？”曹飞问。
“没错，那个是我昨晚刚刚做好的。”
“为什么这么做？”曹飞搞不明白赵沐为什么要隐藏曹宜涵受到危险这件事。
“因为我要保护宜涵。”
“怎么保护她？”
“挡在她前面。”
“你是说你本来不在这个名单上？”
“没错。”赵沐平静地说，“雇杀手杀我的人就是我自己。这个杀手有三个规矩：第一个是，杀人严格按照顺序；第二个是，如果你要插队的话，付的钱要超过前面所有人出价的和，但是能保证在三天内解决问题。我把自己插在七个人之前，所以，我现在已经破产了。”
“你破产的事我们已经查到了，第三个规矩？”曹飞接着问。
“如果取消，必须登陆委托人的账号，再支付双倍委托时的价格。”
“如果取消宜涵的，需要多少钱？”曹飞预估到绝对不是一个小数字。
“两百万。”
“你给我那张卡里的钱？”
“对，就是我给您的那张卡里全部的钱，以防万一有资格取消的人没有资金。”
“取消你的呢？”曹飞想了想自己的积蓄，接着问。
“为了防止被插队，我付出了一个不可能被取消的数字，”赵沐苦涩地笑了笑，“曹队，如果抓不到杀手，至少找到雇他杀宜涵的人，让那个人取消订单。”
“为什么一开始不说？”曹飞问。
“如果我说了，你们会同意我替宜涵冒险，引杀手出来吗？”赵沐笑了，“以两位的脾气，尤其是宜涵，恐怕是不可能的吧。而且，我也需要把自己牵涉进去，才能查清谁想要害宜涵。”
曹飞再次看了眼名单，发现上面根本没有“李文清”的名字，“难怪今天下午只有这个案子你说的死亡时间是不准确的，你怀疑是她查的这个案子给她找的麻烦？”
“嗯，经过今天下午的察访，已经基本确定了就是。”赵沐看了眼周天宇，“曹队，这件事我只能单独和你说，能不能麻烦请周队长出去一下？”
“不用，有什么事当着周队长说就好，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赵沐微笑着不再开口，周天宇拍了拍曹飞的肩膀，说了句“没关系的”，走了出去。
“说吧。”曹飞觉得这种不够坦荡的风格让自己非常不舒服。
“曹队长，我希望你明白，你现在已经不是警察了。”
“这个不用你提醒我。”
“如果李文清案的凶手愿意取消杀害宜涵的委托，你愿意放过他吗？”
“这……”曹飞突然领悟到赵沐支开周天宇的原因，如果人民警察知道了，就不可能再有交易，“难道没有办法逼这个人取消吗？”
“支付给杀手的钱是通过比特币账户，这是一种安全性非常高的渠道。账户和密码都是一句只有本人知道的话经过加密而成，如果他不说，你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赵沐看到曹飞还在犹豫，“从现在到明天九点半，时间根本来不及了。如果我现在能自由行动，绝对不会把你拉进这趟浑水之中。”
曹宜涵小时候被绑架的那次经历终于让曹飞下定决心，“说吧，让我怎么做？”
9
曹宜涵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正处于一片黑暗中。揉了揉被门撞伤的额头，立刻开始大声呼救。
突然，一个东西被扔到房间里，接着刺激的气味就弥漫在屋子里。曹宜涵感觉整个呼吸道都要爆炸了，就在快要喘不上气时，房间的通风系统突然打开，很快空气又变得能呼吸了。
曹宜涵知道这是一个警告，便不再开口了。她走到角落坐下，开始还在困惑为什么杀手要绑架自己，后来只担心自己晕倒后，赵沐究竟怎样了。
此时的赵沐刚向曹飞讲述完李文清案子的过程。
“凶手是马玉柔和甄煜平没错吧？”曹飞问。
“嗯。”
“问题是密室？”
“嗯，不过这个我已经解开了。”
“哦？”
“是门。”赵沐回答。
“门？不是说那个门没办法从里面上锁吗？”
“如果你重新装一扇门呢？”赵沐问。
“你是说那扇门是锁好后装上去的？这么想是疯了吧？”
“我这么想是有原因的：第一，案发时当李文俊提出撞门的时候，马玉柔拦下了他，因为刚装上去的门虽然也比较牢固，但耐不住剧烈撞击；
“第二，宜涵和我在门边都闻到了异味，那个味道就是新涂的门胶的味道，这也是为什么从案发到今天下午二楼都不开暖气的原因，就是不希望这个味道散发出来，我猜测他们杀害李文清之后就立刻将空调关上了；
“第三，我在吸尘器里找到了碎木屑的残留，对比之后应该能够确定是和门的木材一致的；
“第四，监控显示李文清死的前一天，有一辆卡车来到李家，卸下一堆东西的同时也拉走了一扇门，这应该就是支开管家的原因，李文清睡觉的时候应该是没有关门的；
“第五，甄煜平是室内设计装修的行家，当天下午他有一个半小时不在练歌房内，完全足够他施工，这些证据够吗？”
“你确定门锁上后装上是可行的？”
“将门组装好后，在里面门框上涂上胶水，从外面拉起来，胶水凝固后几乎看不出来，再用门胶和门框从外面封好。这种方法虽然没向墙内打钉，但还是比较坚固的。等到警察离开后再进行加固，今天下午我拍了下，已经非常坚固了。”
“所以当天下午马玉柔关照管家不让李文俊出练歌房，应该就是不想让他听到装修的声音。”曹飞开始接受了赵沐这个大胆的想法，“杀人动机呢？”
“应该是财产，但是宜涵发现了更深层次的矛盾。”
“你是说那副挂历？”
“没错，那副挂历上标注的应该是马玉柔的生理周期。”
“根据宜涵拍的照片，11月和12月都没有标注，也就是意味着……”
“马玉柔怀孕了，应该是甄煜平的孩子。”赵沐接着说，“宜涵既注意到了那股异味，又对着挂历拍照，作案手法和作案动机被她误打误撞都发现了，这才让甄煜平动了除掉她的念头。”
“如果我们要和甄煜平谈交易，只有这些推测还不够。”曹飞又一次将案情想了一遍，“我们还没有证据。”
“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下午才从李文清家先离开，打算从长计议。但是没有想到，刚出别墅区，就又遇上杀招。”赵沐突然开心地笑起来，“不过，因祸得福，我想我已经知道证据在哪了。”
“哦？快说。”曹飞命令道。
“当我看着杀手拿着箭弩对着我射击时，作为猎物的恐惧，让我突然想到卧室里墙上悬挂的那个鹿头标本。”
“鹿头标本？”
“没错，管家说过，他发现甄煜平和马玉柔的事情，一个眼神和动作就够了。”赵沐激动地伸出右手，“根据甄煜平在挂历上的标注，也就是说，很可能他四月份就知道了。然后管家又说，他知道得不比李先生早，说明李文清也在四月份早就知道。”
“李文清故意让自己的好朋友给自己戴绿帽子？”曹飞觉得难以接受。
“可能是为了不想分财产给马玉柔，所以故意让她出轨，找到证据，然后起诉离婚。富人们的婚前协议很多有这方面的内容。”
“证据？鹿头标本，你是说？”
“我下午在那个屋子一直有被监视的感觉，开始我以为是床头的那个笔记本电脑，可在我挡住之后还是有那种感觉。现在想来，应该就是鹿的眼睛。”
曹飞点点头，“把甄煜平送给自己的鹿头放在房间里，他肯定不会取下来。本来想拍出轨证据，结果却可能拍到了自己被杀的场景。”
“所以，请曹队赶紧前去查看鹿头，如果是确凿的证据，请以此作为交易筹码，让甄煜平取消委托。”赵沐舒了一口气，“那我明天这一遭也值了。不过鹿头里如果没有摄像头，那可就糟了。”
“我这就去，不管有没有，赌上这条命，我也要让他取消掉。”曹飞走到门口，回头问，“你为什么也这么对宜涵？”
“许多年前，我初中，她小学。‘殉难者’那个案子，在一间做了最尽职防护的房间里，我第一次遇见她。当时我敬爱的表哥让我以后好好照顾她，我答应了之后一直没有忘过。”赵沐看着曹飞，“许多年后，她的父亲顶住压力，在‘追赶者’的案子里拯救了我的生命，这个恩情是要还的。”
曹飞听完，默然打开门正要离去，突然又听到后面传来赵沐的声音，“但是，在我见到她后，那两个原因都不存在了。一见钟情，这就是我这么对她的唯一原因。虽然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了闵秀，但是宜涵重新给了我活着的感觉。”
曹飞听完，回头看着赵沐庄重的表情，百感交集。突然，他冲到赵沐床前，拿起之前曹宜涵为赵沐准备的高领毛衣。
“果然。”曹飞将突然想到的计划对赵沐说完之后，叮嘱他，“明早照我说的做，你们俩都会没事的。”
“不行，这样对宜涵来说太冒险了。”虽然求生的欲望让他很想接受，但是他没办法想到曹宜涵可能因为这个计划失败而死去的情况。
“十年前‘殉难者’的案子里，宜涵被绑架之后，出于警察的职责，我没有为了她而放弃自己的职责。我爱人当时离开我，当时我以为我也永远地失去宜涵了。”
“结果你执意把她留在你身边。”
“对外一直是这么说的，这是个一直隐藏的秘密。事实上，我当时劝她去和妈妈过安全的生活。但当时才上小学的宜涵想要和我在一起，想要成为一个为了他人的生命安全而冒险的警察。但她又不愿意伤害妈妈，所以我就充当了坏人。”
赵沐刚要开口，曹飞示意他打住：“你想一下，如果她知道你本可能避免的牺牲，因为防止她的万一，都没有冒险尝试一下，你觉得她能够承受得了吗？”
说完，曹飞走出房间，和周天宇开始商量明天的计划。
10
曹飞到达别墅区的时候，大约十一点。
摁响门铃后，老王很快衣着周到地前来开门。曹飞还没有说话，老王先发问：“您是曹警官的父亲吧？”
曹飞会心一笑，“小女说王管家知人识面，果然厉害。”
“过奖了，曹警官和您长得像罢了。这么晚来，请问您有什么事情？”
“我想和马玉柔、甄煜平谈谈。”
“哦？您也是警察吗？”老王隔着铁门问道。
“我去年十一月份已经退休了。”
“那您和李夫人或甄先生有约吗？”老王不卑不亢地问道。
“没有，但是请转告他们，我有紧急的事情找他们谈。”曹飞觉得这会儿如果周天宇在就好办了。
老王面露难色，沉默了一会，对曹飞说：“不然您还是请回吧，他们现在可能不太方便见您。”说罢，老王向曹飞示意了一下二楼主卧的灯光。
曹飞细看了一下，似乎二楼只有一间屋子有灯光，顿时明白了老王在暗指着什么。
“告诉甄煜平，如果他不想他的儿子在监狱里出生，就下来见我。”曹飞气势凛然。
惊愕的表情只在老王的脸上停留了半秒，“请您稍等。”他就转身进屋去了。
五分钟后，老王将曹飞请进屋内。
甄煜平和马玉柔穿着睡衣站在客厅里，发型都还有些凌乱。老王看到气氛尴尬，对马玉柔说：“李夫人，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回房间了，如果有需要您可以按铃喊我。”
马玉柔眼神左右闪躲了一下，拿不定主意，最后点了点头。老王微微鞠躬，走进自己的房间，将门轻轻关上。
甄煜平正要开口，老王房间的门又打开了。曹飞看到老王盯着自己，缓缓地说：“曹警官，如果您有什么事情，也请告诉我。”
曹飞点点头，凌厉地看向甄煜平和马玉柔，“我想应该是不会麻烦你的，还是谢谢了。”
老王这才安心地关上门。
“坐吧，”曹飞决定反客为主，“虽然我去年年底已经退休了，但是做事风格可能还像个在职警员，请两位见谅。”
“您觉得舒服就行。”甄煜平示意马玉柔一起坐下。
“我这次来，也不想卖关子。甄煜平，你和马玉柔杀害李文清的事情我们已经清楚了。”曹飞说完后，清晰地捕捉到了马玉柔的一个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