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处的阎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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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二零一五年一月十一日下午四点左右,天气阴沉。凛冽的北风将枯黄的叶子与树枝的连接一一割断,整个山门市一片荒凉。昨晚又经历了一次降温后,室外温度已经到了零下,路上行人不多,城市显得更加萧瑟。

在山门市已经近乎废弃的文体广场上,一前一后走着两个人。在前面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手里拎着一瓶白酒,上身有些发福,稍驼着背,头缩在灯芯绒外套立着的领子里,神色有些紧张。在他身后大约三十米的地方,有个看上去更加年长的男人在跟着他。跟踪者体型瘦长,穿着棕色的夹克,脸的下半部分埋在了围巾里,不时调整着自己的步伐,从而保持最佳的跟踪距离。

这是跟踪的第二天,和第一天相比没有什么不同。今天是周日,前面的男人在午饭后来到这里,逛了一圈后,就向自己的家里走去。跟踪者远远地看着他走进居民楼后,向对面的居民楼走去,在三楼和四楼之间的楼梯处停了下来,在那里有镂空的墙壁,刚好可以继续观察对面的情况。

前面的男人进入三楼的家中后,一直没有拉开窗帘。等了大约二十分钟,跟踪者的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正是来自对面被追踪的男人。虽然有些困惑,他还是接起了电话。

“请问是曹队吗?”电话那头问。

“对,我是曹飞。”

“既然都来到我家门口了,为什么不进来坐下?”

“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前天晚上我没向你说实话。”

“你现在愿意说了?”

“你来了就知道了。”说完,电话那头就挂掉了电话。

曹飞一边快速从楼梯走下,一边思考着:他是怎么发现我在跟踪他的?

走到两个楼中间时,曹飞快速向四处看了下,没有发现自己被跟踪的迹象,于是向对面的楼上走去。根据昨天的跟踪,曹飞知道他住在301室。曹飞敲了两声门,听到屋内脚步声越来越近,门打开后,潘云贵穿着睡衣出现在门口。

曹飞本来有所提防,但看着对方邋遢的样子,似乎不会造成什么威胁,稍稍放松了警惕。潘云贵没有立刻请曹飞进屋,而是一边满脸堆笑,说着“曹队长好”,一边伸出手来想和曹飞握手。

曹飞看到潘云贵的手上湿漉漉的,有点厌恶,但为了接下来他能好好配合,还是大度地伸手向前。可是就在两只手要碰上的时候,潘云贵突然将手抽回,放进了睡衣口袋蹭了蹭。一边蹭,还一边道歉,“不好意思,刚才洗完手忘记擦了,真是不好意思。”

曹飞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没有抽回来,潘云贵蹭完后再次握住了曹飞的手。曹飞立刻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在握住的两个手掌间还有一块冰凉的金属。曹飞下意识地想要收回自己的右手,但是潘云贵又伸出左手握上来,竟让他抽不回去。一把利刃从三只握住的手里凸出,潘云贵猛地向前迎了上去。

事情发生得太快,曹飞想要松手,但是在潘云贵的钳制下,没有成功。潘云贵操控着曹飞的手将刀拔出,一股鲜血从腹部涌出,三只手立时都被染成了暗红色。曹飞看到潘云贵脸上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像是有些悲伤,又像是获得了解脱。曹飞以为这就结束了,但是潘云贵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那把刀在潘云贵的带动下,又向前刺了一次,两次,三次……等到曹飞伸出左手控制住那柄刀不再来回抽动,潘云贵的腹部已经如同马蜂窝一般。

潘云贵颤抖着说了最后几个字:赵沐死,或者所有人死。潘云贵慢慢向后倒下,听着警笛声越来越近,停止了自己的心跳。

曹飞明白自己这次是被高手设计了:如果潘云贵一开始伸出手时就拿着弹簧刀,自己一定不会握上去,所以他才故意把手弄湿,用这个伎俩让自己卸下防备。但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剩下的工作只能交给赵沐了。

2

当天下午,山门市刑警队员赵沐与曹宜涵从看守所出来后,都有些不安。两天前的一月九号,也就是本周五的晚上,在赵沐以身试险的引诱下,山门市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被抓获。当晚赵沐当时并不是孤军奋战,警局安排了一个资深的线人跟着他,一方面是拍摄凶手行凶的证据,另一方面是在赵沐遭遇危机的时候出手相助。但是,在赵沐命悬一线的时候,这个线人并没有跳出来阻止凶手行凶,幸好原山门市刑警队队长,曹宜涵的爸爸曹飞及时出现,才让赵沐捡回一条命。

虽然还不清楚线人要赵沐死的原因,但目前可以确定的是,警局内部和线人可能都有问题。之前无论多么凶险,对手始终在外部,在同仇敌忾的情绪中,恐惧容易被淡化甚至消解。但是这次面对的敌人可能来自内部,让赵沐想起来就脊背发凉。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曹飞昨天已经开始跟踪调查这个有问题的线人,也许很快就能有结果。

在返回家里的路上,赵沐突然接到曹飞的来电,电话接通后,曹飞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打开免提,我大概还有两分钟,你们仔细听着……”

赵沐将声音切到随着曹飞的讲述,车内的氛围越来越严肃。电话挂断后,曹宜涵将警灯放到车顶上,尖锐的警笛声刺破了冬日的平静。赵沐在下一个路口改变了方向,加速向着线人潘云贵家的方向驶去。

从电话挂断前最后的声音判断,两人最为依赖和亲近的人现在已经被抓捕了。行驶到一段无人的路面,赵沐腾出右手握住曹宜涵的手,感觉到她有些发抖,安慰道:“没事的,曹叔叔身经百战,肯定不会让人那么容易就打倒。”

曹宜涵点了点头,赵沐感觉到自己的手也在颤抖,知道自己并没有真正安慰到她。于是收回手,将车速又加快了一些。

等到两人到达潘云贵楼下时,整片区域已经被封锁了。两人出示了证件,想要进去,但是被拦了下来。曹宜涵正要硬闯,刑警队的飞少刚好从里面出来,赶紧过来安抚她,“宜涵,我知道你很着急,但是涉及到的是曹队,所以上级特意下了通知,你们俩谁都不能碰这个案子。”

“我爸呢?”曹宜涵问。

“他已经被带走了,现在差不多到局里了吧。”

“你让秦队出来,我要和他谈一下,他不能这样把我们排除在外。”曹宜涵慢慢冷静下来。

“你误会了,这个‘上级’说得不是秦队,他也是接到的通知。”

“不是秦队?”飞少的回答让赵沐十分不解,从曹宜涵身后向前走了一步。

“局长亲自下的命令。”飞少说。

“局长怎么会这么快知道的?”赵沐看着来回忙碌的探员,“事情一点结论都没有,不可能这么快向局长汇报吧?”

“听说局长也是接到的指令,上面是谁下的指令我就不太清楚了。”飞少说完后,又小声说,“这句你们可别说是从我这知道的,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情。”

说完这句后,飞少又加了一句,“但是你想想这速度,我们还不知道是曹队的事情,指示都已经下来了,真是不同寻常啊。”

说完这些后,曹宜涵还是想去现场查看,飞少苦口婆心在旁劝阻,一旁的赵沐陷入了沉思:如果说这件事是秦峰决定的,那完全可以理解,警员办案确实要避嫌;如果是局长直接下的指令,会稍微有些奇怪,因为这本就是正常程序,不需要特意强调,但也不排除局长担心秦峰作为曹飞的老部下,会徇私情所以给了善意提醒;但是如果真是按照飞少听到的消息,这件事局长也是接到指令,那就真是太奇怪了。接到的是谁的指令?这个下指令的人是怎么这么快得到消息的?从曹飞打电话告诉他们潘云贵的死到现在只过了半小时不到,除非……

除非这件事下指令的人早就知道!刚才曹飞电话里告知的一番话中,潘云贵的遗言被放大成一种巨大的恐惧,压迫得赵沐喘不过气来。赵沐离开了曹宜涵,向车里走去,他要好好想想自己究竟卷入了什么。

3

因为刚停车不久,车子的暖气还没有完全消散。赵沐坐在车上,开始回想刚才曹飞电话里的内容。

“宜涵,赵沐,我跟踪潘云贵被发现了。”

以曹飞多年的经验,是怎么会被发现的呢?难道潘云贵这个资深的线人真的能比曹飞还要老道?

“他回到家后,我在对面的楼上监视他。大约二十分钟后,他打电话给我,让我去找他,说要告诉他两天前没有救你的真相。”

这二十分钟发生了什么?发现被跟踪是之前就发现了还是在这段时间内被人告知了?以死陷害曹飞的决定又是什么时候做出的呢?

“我到他家后,他引诱我和他握手。是我疏忽了,让他在手里藏了弹簧刀,拿着我的手刺了他大概六刀,现在他已经死了。对了,他死的时候,给我的感觉他更像是解脱了。”

曹飞在说这段的时候是后悔的语气,但赵沐知道以曹飞的谨慎,是不会轻易被骗到的。即使被骗到,也不会那么轻易被掌控住右手。潘云贵能得逞,除了需要能骗过曹飞的演技,还要有必死的孤注一掷的勇气。究竟是什么让他放弃自己的生命来做这样一件事呢?

“现在我已经听到警笛了,没猜错的话,他刚才已经报了案。他们既然牺牲了一条生命来陷害我,就一定不会轻易让我出来再插手你的事。宜涵,赵沐,接下来你们只有彼此可以信任了。记住,万事小心。”

所以这一切的源头还是有人想要置自己于死地,赵沐在心里暗想。我究竟干了什么?赵沐按住自己的太阳穴,痛苦地闭上眼睛,却什么都想不到。

“如果实在没有人可以依靠,赵沐,你可以试试你的那个学姐蓝溪(可参见系列前文《生死法则》)。虽然她也是个危险人物,但是我觉得她不会害你。最后,宜涵,让你妈妈不用担心。再见。”

蓝溪?没错,她作为局外人,更加值得信任。但是她自己也还在警方的搜寻名单里,不知道她会不会帮这个忙。

回忆完这则通话,赵沐看到曹宜涵也从现场退了出来,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上。

“有头绪了吗?”曹宜涵被刚才的争执弄得有些疲劳,这会说话声音轻飘飘的。

“没有,只能推测三点,一是事情的起因在我,并不是针对你爸爸;二是涉及的人员级别很高,可能不只是警局内部的恩怨。”说完赵沐停了下来。

“还有第三点呢?”曹宜涵侧身看向他,问。

“第三点,是我的直觉,”赵沐看向曹宜涵的眼睛,有些颤抖地说,“对于背后的人来说,我非死不可。”

“那他们非输不可。”曹宜涵愤怒地说,赵沐感觉自己的手被她捏痛了。本来赵沐想和上次一样独自面对,曹宜涵的这个态度已经说明了不可能。我出事了不要紧,一定要保护好她,赵沐心想。

“对了,我刚才见到秦峰了。他还是不让我们碰这个案子。”曹宜涵说,“但是,我争取到了查看潘云贵通话记录和这个小区监控录像的机会。”

“那太好了。”赵沐希望自己能帮未来的老丈人洗刷冤屈,更希望能找到幕后胁迫潘云贵的那个人。

“还有我爸说的找蓝溪帮忙的事情,你怎么看?”曹宜涵对曹飞的这个提议看来不是十分信任。

“可以试一下,不过她也是满身麻烦,我觉得她不一定会帮我。”赵沐无奈地说。

“也是,除了本大小姐,谁会愿意趟这趟浑水。你啊,好好给我打起精神来。”曹宜涵轻轻捶了赵沐一拳,暗示他还有自己在。

“可是……”

赵沐刚一开口,就被曹宜涵打断了:“你可千万别和我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小心我真揍你。”

赵沐笑了笑,问:“咱们什么时候能查看资料?”

“这会大鹏可以先带咱们去看监控。明早飞少会带着证明文件去中国移动调取通讯记录,到时候咱们在办公室等他就行。”曹宜涵说,“你现在好点了吗?”

“好多了,走吧。”

两人从车上下来,和警员大鹏汇合后向小区的监控室走去。路上赵沐向大鹏问了一些现场的问题,大鹏不好拒绝,也就都一一回答了。监控室的保安感觉到案子不简单,所以非常热情地招待了他们。但是经过一番查证后,没有发现任何有利于曹飞的证据:小区所有的监控显示并没有人跟踪曹飞和潘云贵,除了他们二人外,潘云贵的屋子没有其他人进出过,甚至单元楼在那个时间段都没有人进出过。因为监控覆盖范围较广,也排除了有人从楼顶或旁边单元进入的情况。

从监控室出来后,曹宜涵看到赵沐很沮丧,便问他怎么了。

“没有人在潘云贵进屋后进入到他的屋子里。”赵沐说。

“然后呢?”曹宜涵不明白他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绝望。

“在世人的眼里,事情的发展从来都不是突然的,而是有因果关系的。”赵沐摇了摇头,接着说,“如果说想证明潘云贵是嫁祸你爸爸,那要么证明他回家前已经有这个打算,要么证明他到家后有了这个打算。刚才我和大鹏了解到,他目前大女儿在国外,老婆和小儿子都在老家,生活幸福。今天到家前还特意买了一瓶酒,酒打开倒在杯子里,还没有喝,像是被你爸爸突然打断了。如果一个寻死之人,会买一瓶酒专门这样倒着不喝吗?”

“这可能是他的掩饰。”曹宜涵说。

“法官可不一定这么想。”赵沐接着说,“如果是他在家倒了酒之后突然改变主意,那么究竟是什么让他改变了主意呢?”

曹宜涵现在才明白赵沐刚才的绝望。

“没有人进入过那个房间,潘云贵是个与互联网隔绝的人,家里没有电脑,手机没有电话和通讯记录,也就是说,不能证明他到家之后改变了主意。”赵沐接着说。

“微信呢?QQ呢?他手机一定还有其他通讯手段。”

“他的手机不是智能机,你说的这些他都不会。”赵沐想了想,“你刚才也看到了,他屋子的门窗就没有打开过,所以也不存在他用完后扔掉其他通讯设备的可能。”

“也就是说……”曹宜涵沉默了。

“如果明天营业厅的通讯记录证实没有人和潘云贵通过电话或短信,那么无论曹队怎么辩解,可能都无法排除嫌疑了。”赵沐痛苦地说,“毕竟潘云贵在两天刚刚想害死我——曹飞女儿的男朋友,如果说曹队是为我讨回公道,动机、条件、证据一应俱全。曹队作为退休公务人员,如果认定蓄意杀人属实,在现在的舆论环境下,法院很可能重判,死刑也是有可能的。”

赵沐看着愁容满面的曹宜涵,心想:潘云贵的话不是开玩笑的,如果曹飞都被算计了,那自己是不是应该投降呢?最后赵沐下定了决心,如果明天潘云贵的通讯记录没有破绽,自己就要和曹宜涵划清界限,必要时牺牲自己,也不能让她有任何危险。

4.

第二天一早,赵沐和曹宜涵早早地到了局里。两人都知道现场的通讯记录被潘云贵修改的几率很低,但仍然抱有着一丝希望。

到了九点左右,飞少仍是没来,曹宜涵有些急躁。恰好大鹏从旁边走过,便立刻喊住:“见到飞少了吗?我们这还等着他的通讯记录呢。”

大鹏一怔,知道自己闯祸了,赶紧回答:“他女朋友今早突然生病了,让我转告你们,自己去市里的移动公司总部去取。呶,调取文件在这。我早晨事多,一下给忘了。实在是对不住。”

曹宜涵刚要发火,被赵沐一把劝住,说:“赶紧去吧,大家都很忙,可以体谅。”两人便下楼取车。

从局里到移动公司总部是一段不近的路程,路上赵沐看到曹宜涵心事重重,知道她一定是在担心曹飞。

“放心吧,他们不敢对曹队怎么样的,而且秦队也已经关照过了。”

“他们当然是不敢,但是我爸为了惩戒犯罪辛苦了一辈子,退休之后反而被当成杀人犯给逮捕了,你说憋屈不憋屈?”

“憋屈,所以咱们要尽快帮他证明啊。”赵沐看到曹宜涵情绪缓和了点,舒了一口气,接着说,“对了,我昨晚发短信给蓝溪了,她同意帮我。”

“这么简单?”

“嗯,她之前调查过我的背景,也顺带查过曹队。我猜,她是觉得曹队是个好人。”

“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为什么?”

“不为什么,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直觉。她答应帮你,不是对你有好感,就是对你有歉疚。”

赵沐突然被曹宜涵这么一说,觉得好不尴尬,赶紧解释,“她对我肯定是没有好感,可能,不,绝对是她之前在五丰山庄事件陷害了我,心存愧疚。而且,你也知道,我感觉她现在好像有点偏执。”

“你是说?”

“你知道的,她之前为了自己心中的正义杀死了不少人,但是一点悔恨也没有。而且,似乎还对此上瘾了,开始自诩为义警,捍卫这世界别人没有捍卫的公平正义。就比如说五丰山庄的事情结束后,她不是还翻开我表哥曹卓然的旧案,跑去威胁于牧吗?所以,她帮我,可能单纯是捍卫公平正义也说不定?”

曹宜涵撇了撇嘴,嘀咕道:“希望如此吧。”

赵沐担心祸从口出,不再说话。

向移动公司出示了调取文件后,很快就拿到了潘云贵的通话记录。电话单和短信单都很长,大多是和老家中的老婆孩子。关键的是,前一天下午,潘云贵没有任何一条通讯记录,无论电话还是短信,也没有登录微信、QQ等聊天软件的上网记录。

走出移动大楼时,两人更加沉默了。根据赵沐昨天的分析,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潘云贵就有自杀的打算,在他回家后也没有与任何人交流。如果没有新的证据,那么能够对法官解释的就是:一个人突然想要自杀,然后识别了一个资深刑警的跟踪,并挟持他刺死自己——这种解释怕是任何一个法官都不会接受。赵沐此时已经下定了决心,送曹宜涵到警局后,就一定要甩开她,自己来面对这次的案子。

上车后两人都没有说话,车子走到第一个十字路口时,恰逢红灯,为了打破车里的沉默,曹宜涵随便问了一句,“飞少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

赵沐一愣,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知道。但是这件事确实也很奇怪,赵沐一直觉得飞少这么大嘴巴的人根本不适合做一个警察。

“也许他这个女朋友让飞少修身养性了?”绿灯亮了,赵沐启动了车,转向曹宜涵说。

曹宜涵听到“飞少修身养性”这几个字,憋不住笑了出来。

赵沐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看到曹宜涵的笑容,心里又涌起一股力量,开始觉得有希望。然而,这个笑容突然凝固了,慢慢变成了惊恐。赵沐木然地看着曹宜涵的身子突然向自己冲上来,一把抓住方向盘,向右边猛地一扯,车子立时失去了平衡。赵沐刚要把方向拉正,突然感觉左边发生了剧烈的撞击,然后天旋地转起来,曹宜涵在离自己一尺之遥的地方摇曳着,伸手却怎么都抓不到……

5.

赵沐费力地睁开眼睛,发现周围一片白色,明白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宜涵……”赵沐打了一个冷战,想要坐起来,但是身体像是被暴揍过一顿,疼痛让他什么都做不了。

这是个三人间,但是房间里空无一人,赵沐从门的窗户看到外面站着一个人,从侧脸看似乎很面熟。赵沐猜到这是来保护自己的,于是用尽全力把自己床头柜子上的水壶摔到了地上。

门打开后,一个面向稚嫩的便衣冲了进来,赵沐认出这是刚刚入职一个月的小刘。小刘看到赵沐醒了,立刻关上门,拉上门上的小窗帘,掏出手机,“喂,秦队吗?赵哥醒了,你快来吧。知道了,这事只有咱们俩知道。”

打完电话后,小刘从角落拿了扫把收拾赵沐打翻的水壶。

“小刘,宜涵,曹宜涵警官怎么样了?”

小刘自顾自地干活,只简单地回答了一句,“一切等秦队来了和你说吧。”

这个回答让赵沐更加焦虑,但是再问小刘都没有再说话。虽然有些生气,但是赵沐开始领悟了秦峰派他在这的苦心:这是个靠得住的菜鸟。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秦峰从门外冲进来,径直走到赵沐床边,把一个文件袋放在了赵沐身边,然后拉了把椅子做了下来。

“车祸是一个疲劳驾驶的出租车司机闯了红灯,本来是冲着你去的,多亏你们的车子紧急转向,你只是皮肉伤,宜涵没那么走运,有点脑震荡,现在还没醒。肖大姐已经到了,正在照顾她,我也格外安排了人手保护她。我要是你,在麻烦解决前,不会去再把她牵扯进来。”

赵沐暗暗责怪自己决定得太晚了,还是让曹宜涵受到伤害,用力点了点头。

“撞你的司机肇事后逃逸了,但是应该也受了些伤,意识有点不清醒。我们已经在市里的齐河里面打捞到了他的尸体。”秦峰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当然,也有可能……”

赵沐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次车祸是设计好的,又一个人搏命来铲除自己。潘云贵的遗言又一次验证了:自己死,或者所有人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曹宜涵这次没事。

秦峰接着往下说:“时间紧张,这个司机我们没有调查到多少有效信息,唯一能确定的是,有目击者称,昨天上午他的路线和潘云贵下午的路线有部分重合,可以作为你后续查证的切入点。”

赵沐从话中听到了异常,不解地看着秦峰,“秦队,后续你不再调查了吗?”

“昨天曹队的事情发生后,我接到市里的通知,要去脱产学习一周,本来要求今天上午安排下工作,下午出发。我强行推到了晚上。”

秦峰一脸歉疚地看着赵沐,赵沐点了点头,明白秦峰也是无可奈何。

秦峰拿起文件袋,接着说:“今天我硬闯着去见了曹队一面,让他把跟踪潘云贵的详细情况写了下来,希望对你有帮助。已经五点了,我必须得走了。小刘今晚还会待在这,明早他也要回到自己的岗位上,你今晚好好休息。我已经批了你一周的假期,你可以自由活动,无论是躲起来还是找到真相,都祝你好运。如果有急事还是可以给我打电话,但是恐怕在此期间我能帮的忙十分有限。”

“谢谢秦队。”赵沐对着秦峰的背影说。

秦峰离开后,小刘走进屋里,从柜子里拿出了从超市买的包装完好的八宝粥,“赵哥,这是秦队特别嘱咐的,不能给你吃包装有漏洞的食物。”赵沐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小刘关门出去后,赵沐又躺了一会,感觉身体的疼痛感不那么强烈了,坐起身来开始查看资料,但是却丝毫看不进去。赵沐只感觉内心感到一阵凄凉,曹飞被抓,曹宜涵昏迷,秦峰离开,蓝溪不知道有没有真的在帮忙,警局其他的人暂时都不能信任,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去面对这一切了。

曹飞将昨天的跟踪记录足足写了五页纸,里面事无巨细地标注了跟踪时发生的事情。赵沐大概扫了一眼之后,一种更深的绝望从心里涌出:如果曹飞都没有从中发现任何线索,凭什么自己能呢?

正在烦躁的关头,手机铃声响起,赵沐看到是飞少来的电话。

“喂,飞少。”

“喂,赵沐。”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沉默,仿佛还有窸窣的女声。

“有事吗飞少?”赵沐有点想挂了。

“那,那个……本来按照纪律我是不该告诉你的,但是我女朋友觉得大家兄弟一场,我不和你说太不仗义了,所以……”

“所以什么?”赵沐今天对坏消息已经不再敏感了。

“所以和你说了吧。还记得你当时为什么能来刑警队吗?就是因为蓝溪在五丰山庄犯了案子后,威胁了咱们之前的于牧局长。因为你对蓝溪比较了解,所以他托关系把你调到刑警队来抓捕蓝溪。”说完这段,飞少又顿了一下。

“然后呢?”赵沐听到飞少一直在重复自己知道的信息,有些不耐烦。

“蓝溪被抓住了。就在下午六点左右,她当街殴打一位老人,虽然造成的伤害不算严重,但是老人家追究起来,也足够关一段时间了。”

“等一下……”赵沐像是在听外星语一般,“你说蓝溪当街殴打老人?”

“对,还是在一个派出所旁边,听说还一边打一边说‘大不了我赔钱,老娘有的是钱’。要不是看到她被捕的照片,我也不敢相信这是那个在五丰山庄杀人如麻,而又毫无破绽的蓝溪。”

赵沐听到飞少说到已经有了蓝溪被抓捕的照片,立刻查看了下手机的短信,里面果然有条蓝溪之前发来的短信:“我去核实个重要线索,你先撑住。”

蓝溪啊蓝溪,你明知道于牧对你虎视眈眈,你这么被逮捕,不是羊入虎口吗?赵沐觉得这个消息应该不会有假,本来以为自己还有一个援军,现在发现彻底孤身一人了。

等一下?为什么飞少会专门告诉自己这件事?难道他已经知道自己找蓝溪帮忙的事情?自己联系蓝溪用的手机是曹飞从上海带过来的全新手机,手机号卡也是用肖年阿姨的名义办的,这样他们都能监视?

“飞少?蓝溪被抓了是好事啊,为什么按纪律你不能告诉我?”赵沐努力使自己的语调轻松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