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碎片》共三篇。本篇为终篇。前情请看：

《幽灵碎片（一）》

《幽灵碎片（二）》

11

曹宜涵坐在赵沐的车上，看到赵沐边打量自己边满意地点点头，忍不住有些嗔怒：“你笑什么呢？把我看得像个傻子一样。”

赵沐没有应答，加大了脚下的油门力度。

“上车前你背着我打了几个电话，是干吗的？”曹宜涵接着问。

“等下你就知道了。”赵沐回答。

曹宜涵看得出他情绪非常紧张亢奋，也不打算告诉自己，于是不再问了。

十五分钟后，车停在山门市祁峰中学门口。赵沐下车后从后备厢拿出常备的运动装备，和曹宜涵一起走了进去。

“今天的你，”曹宜涵下车后赵沐再次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下，让曹宜涵有点脸红，“真适合运动，不过鞋子还不行。”

曹宜涵发呆之际，赵沐已经往羽毛球馆走去。

“你找打！”曹宜涵追了进来。

赵沐先在球馆里体育用品店买了一副羽毛球拍和一双女士羽毛球鞋，然后和曹宜涵各自换了装备，约在8号场地见。

曹宜涵只换了一双鞋，所以稍微快些。到场地后，她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开始热身，突然远处1号场地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因为隔得比较远，有些看不清楚，所以曹宜涵准备走近些。可刚要挪出8号场地，就感觉自己的手腕被紧紧握住了。

“那就是孟刚，不要让他注意到这边，咱们先打球吧。”赵沐用眼神向曹宜涵传达了一个信息：这是次监视行动。

曹宜涵愣愣地回到了场地，开始和赵沐打球，脑子里盘旋着几个疑问：这家伙是怎么知道孟刚在这家球馆打球的？不是说孟刚昨天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了么，为什么还来盯着他？“天助我也”到底是在说什么？

“接球啊，傻瓜。”等曹宜涵回过神来，羽毛球已经落在身后。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带着一股无名的怒火从心里激发出来，让她特别想赢过赵沐。于是，她拉开架势发球，要和赵沐一较高低。

赵沐突然看到曹宜涵认真起来，心里忍不住乐了：真是个单纯的姑娘，这么快就把烦心的事忘了，进入了竞技状态。

两个人你来我往，打出了不少好球。期间赵沐不断瞄向1号场，看着那一片场地的羽毛球在两个半场飞来飞去。

即使这样，赵沐的实力还是比曹宜涵强了很多，这多亏了他大学练拳击时刻苦学习的步法。

打了一会儿，曹宜涵发现自己技不如人，有些气馁。

赵沐发现了苗头，于是做了个移动的示范，对她说：“你脚步移动的方式不对，所以接球时身体没有准备到位，最后击打球就不能更好地使用胯部的力量。”

曹宜涵尝试着用赵沐的步法移动了一下，果然感觉姿势流畅了很多。于是从网下钻过来，让他再教几招。赵沐没有办法，只好把自己了解的标准握拍姿势、击球动作都示范了一遍。

曹宜涵正学得投入，场馆一个胖胖的工作人员突然走过来，黑着脸说：“这里不能从事教学活动，如果需要，除场地费外教练员还要多交管理费。”

“我们哪里是教学了？朋友间指导一下都不行？”曹宜涵觉得莫名其妙。

“可你们刚才确实是教学，这位帅哥的姿势很标准，一看就像是教练。”

赵沐的球技是在上海请教练教的，当然很标准。

但这不是关键，赵沐发现已经有人开始向这边注意了，赶紧说：“这是我女朋友，我真不是她教练。我就看她姿势不对，随便说一下。这位大哥，我们接下来正常打球，不教她了，可以了吧？”

“你们这种我见得多了，根本就不是男女朋友。你看这个小姑娘刚才就说你只是她朋友。”

曹宜涵看到那副得意的笑容，觉得对方看来是要纠缠到底了，恨不得掏出警官证来证明自己说的话。

正当她要发飙的时候，突然感觉天旋地转了一下，然后一个人的面孔以前所未有的距离倒映在了自己的瞳孔里，一种温热的感觉出现在唇尖。

正当她睁大眼睛思考这是不是错觉时，蜻蜓点水般的触觉变成了厚实的压迫，一下将她身体中所有血液都顶到了头部。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脸有2000摄氏度那么烫，脑袋里有开水在沸腾。

等曹宜涵从恍惚中回来，工作人员已经离开。赵沐抱着她，正看向1号场地，轻声地说：“好像，还是被发现了。但是一切都清楚了。”

毕竟是自己的初吻，曹宜涵抬头看见赵沐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些苦涩。但是，耳边清晰地传来赵沐心跳加速的“怦怦”声，让她知道，这个吻不是伪装，心不在焉的样子才是。

1号场地的人退场了，赵沐带着曹宜涵开车远远地跟在孟刚车后，一路开到了孟刚家所在的小区。

赵沐将车停在小区外，和曹宜涵步行走了进去，很快在9号楼下看到了孟刚的车。这是一栋六层老公房，没有电梯，每层有四户居民。

赵沐抬头向上望了一眼，并没任何异常。但可能是直觉作祟，他总感觉四楼的窗户后面有一双锐利的眼睛盯住了自己，就像在球场时的感觉一样。

“孟刚是住在四楼吗？”赵沐问。

“你怎么知道的？两年前我们来他家玩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了。现在想来，可能是李心鹿的死对他伤害很大。”

楼道下有防盗门，等了大概七八分钟的样子，有住户刷卡打开了门。

“走吧，咱们去做这两年多的第二个客人吧。”赵沐紧跟着走了进去。

“你刚才说咱们是第二个客人，第一个是？”曹宜涵看到前面那位住户在二层已经走进了204屋里，于是在二层与三层间的楼梯上问前面的赵沐。

“第一个是……”赵沐扭头刚要作答，突然看到曹宜涵惊恐的表情。

“楼上着火了。”

烟雾报警器在曹宜涵的话音后响起来，两人赶紧冲上四层，看到402房间里冒出滚滚浓烟。

赵沐脱下衣服，握住门把手，用力拧了一下，没有动静，“必须用钥匙才能打开。”

“有助燃剂！”曹宜涵看到房间门已经有些烧红的迹象，说，“不然短时间不会有这么大火势。”

“你快下楼，拦下所有出去的人，在安全区域别让他们离开，尤其是25至35岁的女性，同时呼叫支援。”赵沐拿出手机，拨打火警电话，“我去疏散上面两层的群众。”

“好的，你小心。”曹宜涵没有多问一句，立刻飞奔下楼。

五分钟后，消防车赶到，开始执行灭火计划。楼上所有群众也已疏散至小区的健身广场，赵沐抹了把脸上的熏灰，走向曹宜涵，问：“都在这儿了？”

“都在这儿了。”曹宜涵说，“一共26个人。”

赵沐从他们面前一一走过，不断地摇头。

“没有？”

“没有……”赵沐抬头看着冒着浓烟的四楼，沮丧地呢喃，“难道？两个人都？”

“原来是402啊？不知道他们俩是在201还是402？”人群中一个大妈和旁边的人悄声说。

“你刚说什么？为什么他们会在201？”

“402那家的主人同时租了201给一个远房亲戚住，他们有时候会在201吃饭。”

“你确定吗？”

大妈得意地说，“201就是我的房子，我当然确定了。那个亲戚是女的，长得好吓人的。还好他们没把我的房子烧了。”

赵沐看向曹宜涵，两人都知道已经晚了。他们在楼下等待的七八分钟里，也许纵火的人先到了201，在他们冲上四楼时，从201下楼溜走了。

12

一个小时后，专案组会议在山门市公安局召开。与上次不同的是，会议桌前有了赵沐和曹宜涵的位置，就在秦峰的右手边。

“孟刚被烧死了，现场使用了大量的香水和指甲油等女性常用物品作为助燃物。”秦峰看了眼赵沐，接着说，“在他的住所内只有他本人的尸体。接下来的情况由赵沐和大家说一下。”

“我怀疑，不，我确定，杀死郑启华的凶手和杀死孟刚的凶手为同一人，均为……”赵沐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会引发所有人的质疑，用眼光扫视了一下全场，一字一顿地说，“李，心，鹿，她才是我们一直要找的幽灵。”

赵沐说完后，会议室安静了五秒钟，然后议论声立刻喧嚣起来。

曹宜涵虽然从赵沐之前神神秘秘的举动中早猜到他发现了出人意料的结论，但是当赵沐真的把那个名字说出来，仍是感到无法理解。

“我说一下我的推测，有疑问请各位等下一起提出来。”赵沐在一片混乱中镇定地说，会场很快安静下来。

“二〇一二年七月十六日上午，郑启华前往李心鹿家中。上午十点左右，魏蕾前往李心鹿家中，其到达后郑启华离开。之后魏蕾和李心鹿发生冲突，在冲突中，厨房烧开的热水浇灌至李心鹿部分面部和手臂处，造成烫伤。”

赵沐将厨房置于烧水档的水壶照片和客厅地上那摊水的照片投影至屏幕，“常理之下水壶是不会处于这个档位的，地上的水除了水壶之外，也没有更好的解释。置于烫伤这一情况，了解自孟刚租房的房东。

“孟刚居住在本次起火的402房间内，但是同时租住了203房间主人李大妈的另一套房子，即201房间给自己的远方亲戚居住。

“据李大妈描述，这个远房亲戚为女性，大约25至30岁。很奇怪，一直戴着口罩，夏天也穿着长袖衫和长裤。直到一次她和这个人不小心碰撞，口罩掉落后，发现面部下半部分重度烫伤。

“给李大妈看了李心鹿的面部照片后，她认为脸的上半部分重合度很高。这与郑启华案面部被烫伤的情况可以联系，有可能李心鹿因为将这一切怪罪于郑启华当时的离开，所以在杀害他前后，也用开水将其面部烫伤。”

赵沐说到这里，与会人员开始认真思考这一可能性，会场彻底安静下来。

赵沐将现场的苹果投影至屏幕，接着说：“现场有削到一半的苹果在客厅地板，根据郑启华当时的口供，他离开时李心鹿仍手持水果刀。所以，很可能李心鹿在被热水烫伤时慌乱刺死了魏蕾。这一点也与郑启华死法一致。”

“由于当时李心鹿双手均被烫伤，因此无法处理魏蕾尸体。之后不知何种原因，孟刚到达现场，帮助其将魏蕾碎尸并将骨骼内脏等带离现场。我查过请假记录，当天孟刚请了病假，以他的职业，碎尸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赵沐将案发时李心鹿卧室床铺的照片放在屏幕上，“他在处理尸体的时候，李心鹿很可能就在床上休息，这也是为什么床铺上会有少量魏蕾血液的原因。”

“等一下，”大鹏打断了赵沐，“我都听迷糊了，现场发现的明明是李心鹿的碎尸，为什么现在变成魏蕾的了。”

“当晚的法医是谁？”赵沐问。

曹宜涵突然想到郑启华案中那个工会成员的口供：“警方没有公布细节，但是当时这个案子的法医也是我们学校的，还是被害者本科时的同学。”

“难道就是孟刚哥？”曹宜涵说完这句话，在场的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没错，就是他。”赵沐将李心鹿案进行DNA比对的尸体碎片照片投影在屏幕上。

“这块碎片是人体大腿上的组织，可以看到皮肤上有一颗痣。这几张是魏蕾年轻时沙滩照，”赵沐更换了几张照片，并放大，“并没有发现任何痣的痕迹。而这几张，是李心鹿夏天穿牛仔短裤的照片。”

赵沐再次更换了照片，同样放大后，一颗清晰的痣出现在李心鹿右腿的大腿外侧，与碎片上的形状大小丝毫不差，“所以，李大妈说孟刚的这位亲戚，夏天也穿着长裤，应该就是因为不想让别人注意到自己腿上的疤痕。

“李心鹿案的案发现场发现七百多片尸体碎片。任何人都不会将每一块都与李心鹿的DNA进行比对，挑出哪一块或哪几块去比对，由案子当时的法医，也就是孟刚决定。

“而孟刚就是凭借着这颗痣挑出了决定尸体归属的那块碎片。这也是为什么现场没有留下除了尸体碎片外的其他可判断的人体结构，比如牙齿、骨骼、内脏等。而这些部分……”

“出现在了焚尸炉中。”曹宜涵脱口而出。

赵沐点点头，“作为一个法医，孟刚对火葬场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在处理完魏蕾的尸体后，他们在当晚给郑启华发送了信息，表明魏蕾要自杀的意图，并在一个月后等风头过了，再将魏蕾的尸体焚化。

“这样，所有的谜题都围绕着一个：魏蕾是不是真的死了？而李心鹿作为一个受害者，永远留在了人们的惋惜和追忆中，活在了孟刚一个人的世界里。在402和201的房间里，应该能找到李心鹿活着的大量证据。

“这样的时间过了两年，由于未知的原因，李心鹿突然出现，杀死了郑启华。我仔细看了郑启华面部的碎片，锯齿状明显，显然和处理魏蕾尸体的不是同一个人。

“今晚，我们追踪到孟刚住处后，李心鹿纵火烧死了孟刚，这一点更让人无法理解。现在，她仍然在逃，有些谜题，要等将她抓捕归案后，才能真正清楚。”

13

“你是怎么发现的？”会后曹宜涵和赵沐来到档案室。

“三段论。”赵沐回答道，“还记得我们下午的两个推论吗？”

“记得，我们用了八个推论证明了两件事：第一个是‘魏蕾已死，存在另外一个人杀害郑启华’，第二个是‘杀害郑启华的这个人暗恋李心鹿（自然憎恨郑启华和魏蕾），熟练使用手术刀，有条件焚烧魏蕾和杀害郑启华’。”

曹宜涵想了想，接着说，“然后我们就遇到孟刚哥的不在场证明，把第二条推翻了。”

“没错，如果想要得到一个准确的结论，就必须确保‘大前提’和‘小前提’都正确，我们走入死胡同的原因就是忽略了一个更早的‘大前提’——那就是李心鹿的死。”

赵沐翻开档案，“如果结论错误，那一定是前提错误。重新检索了前提之后，我才突然间醒悟的。”

“那你是怎么知道孟刚是和李心鹿打羽毛球的？而且还知道他是在哪家球馆？”

赵沐从档案中拿出一张李心鹿卧室的照片，说：“卧室门后挂着羽毛球拍，我也只是猜测。